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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死亡陰影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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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註意到方媛。

“秦妍屏,你在做什麽?”方媛輕聲問。

秦妍屏這才發現方媛,哽咽著回答:“方媛,我的手……有東西鉆進了我的手!”

方媛把她的右手放在明亮的地方觀察,並沒有發覺有什麽異樣,只是被她自己反覆擦洗而有些紅腫發脹。

“沒事啊,你別想那麽多,好好睡吧,明天醒來就什麽事也沒有了。”

“不是啊,方媛,我真的覺得有東西鉆進去了。”秦妍屏見方媛不信她,哭得更傷心了。

方媛對她百般安慰,勸了好久,答應明天一早陪她去看醫生,這才勸住她。

經過這麽一折騰,方媛也累了,在秦妍屏上床睡覺後,她很快就睡著了。

方媛依然沒睡好,即使在睡夢中,她也感到自己的喉嚨被什麽壓住了,無法呼吸!

方媛被憋醒了,然後,她看到了秦妍屏——秦妍屏正對著她無聲冷笑,笑得方媛毛骨悚然。而她的右手,此時正緊緊地扼在方媛的喉嚨上!

方媛被扼得透不過氣來,意識越來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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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妍屏,為什麽要謀害自己?

方媛想不通。

此時的秦妍屏面無表情,目光呆滯,就像是……就像是一具僵屍!

方媛試圖大聲喊叫,喉嚨卻發不出聲音來,嘴裏只吐出一些混亂的雜音,仿佛夢中人的囈語。

聲音太小,441女生寢室的其他女生根本聽不到,她們還沈睡在甜蜜的美夢中,對身邊發生的事情渾然不覺。

秦妍屏也沒有聽到,至少,從她的表情來看是如此。她的目光,還是那樣呆滯,她的臉,還是那樣冷冰冰的。

她仿佛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對外界所發生的一切都視而不見。

但她的右手,卻在狠狠地扼住方媛,沒有一點放松的意思。

因為缺氧,方媛的脈搏越跳越慢,越跳越無力。她的耳邊似乎有什麽在鳴叫,恍恍惚惚根本聽不清是什麽,時大時小,時長時短。更重要的是,她的四肢越來越沈重,她的神經系統開始指揮不了她的身體了。

方媛的眼前開始出現一片朦朧的灰黑,秦妍屏的那張臉漸漸飄遠,越來越模糊。其實,不但是秦妍屏的臉,其他所有的事物,她都看不清了。

她知道,自己要暈過去了。

暈過去,就意味著死!

在臨死的那一刻,她想到了什麽?

她這一生,有太多的事沒有做!有太多的情放不下!有太多的夢想沒有實現!

不!方媛的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狂喊:不,不能這樣放棄!

她不想放棄,但那有什麽用?她什麽都不能做,只能憑著意志力拼命叫自己不要暈過去。

除此之外,她再無他法。

或者,她希望有其他的女生醒來,看到這一幕,拉開秦妍屏。

她沒想到,秦妍屏這麽嬌小玲瓏的女孩,手上的力量竟然也會那麽大,渾然不似一個普通女孩。

方媛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嘴唇與指甲開始發青,甚至出現短暫的休克。

但每次,她都頑強地醒來。

每次醒來,都很累,很痛苦。

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她突然聽到一聲貓叫。

很清晰的貓叫,也很熟悉的貓叫。

是那只黑貓的叫聲!

秦妍屏全身顫了一下,她似乎也聽到了貓叫。

仿佛一個僵屍般的秦妍屏對外界刺激毫無反應,卻能聽到貓叫?

方媛明顯地感到秦妍屏扼她的右手松了一點,漏出一點縫隙。方媛通過這點縫隙貪婪地呼吸空氣。

方媛只來得及呼吸三四下,剛緩解下嚴重的缺氧狀況,秦妍屏的手再度用力,扼緊了她的喉嚨。

方媛心裏掠過一陣淒涼,暗暗祈禱,祈禱黑貓繼續它的叫聲。

不知是上天可憐方媛,還是方媛的祈禱真的傳到了黑貓耳中,它竟然真的叫了,而且是那種不間斷發狂般的叫聲。

貓叫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大。

秦妍屏明顯受到了黑貓叫聲的幹擾,隨著陣陣貓叫聲,身體顫動得越來越厲害,竟然松開了扼著方媛喉嚨的右手,臉上呈現出驚恐的神情一步步後退,然後被臥室裏的椅子絆了一下,“撲通”一聲摔倒了。

秦妍屏摔倒後,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爬起來。

方媛又可以自由地呼吸了,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深刻地體會到自由呼吸的重要性。

缺氧的狀況稍有好轉,她就搜索黑貓的身影。

果然又是那只黑貓!它就站在窗臺上,藍色的眼瞳一閃一閃,深邃莫測。

黑貓的叫聲吵醒了蘇雅,她最討厭別人打擾她的睡眠,從被窩中伸出一只手,迷迷糊糊地到處亂摸,摸到床頭的小鬧鐘,看也不看,朝著窗臺就扔了過去!

她雖然還沒有完全清醒,但對黑貓的方位判斷很準。

黑貓慘叫一聲,也不知是被她扔過來的小鬧鐘打著了還是嚇著了,反正是沒影了。

蘇雅還恨恨地說了聲:“死貓!”

然後,她翻了個身子,竟然又睡著了。

方媛的身體還沒有恢覆,蘇雅的動作又快,等她看清蘇雅是摸東西砸黑貓時,再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她還能說什麽?再把蘇雅叫醒,臭罵她一頓?

別說蘇雅,估計女生寢室的其他女生也不會讚成自己為了一只貓與同寢室的同學吵架。何況,這只貓還是如此怪異與神秘。

方媛走到窗臺前朝下面看了看,下面是黑漆漆一團,什麽也看不清。

都說貓有九條命,想必不會摔下去跌死吧。在農村生活了那麽多年,她還沒看到從高處摔死的貓。

她隱隱覺得,這只黑貓不是那麽簡單。它的出現,總是帶來邪惡的氣息。比如許艷的發瘋、老校工的高燒、李融的死亡。

這時的方媛,還不知道黑貓在程麗自殺前、唐天宇發瘋前出現過。

這麽多事情,如果說全是巧合,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可惜,這些事情,偏偏只能用巧合來解釋,除非她去問那只黑貓,讓它解釋。

黑貓當然不會解釋,這些事,只能先放一放。

方媛想起了秦妍屏。

秦妍屏摔倒後就沒有動靜,她現在怎麽樣了?

方媛慢慢靠近她,很小心,仿佛躺在地上的不是秦妍屏,而是一只隨時可能躍起捕食她的野獸。

是的,她怕秦妍屏。

秦妍屏剛才扼她時運用的力量,遠遠超過了方媛,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她的力氣,怎麽會那麽大?

平時,她可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方媛終於靠近了秦妍屏。

秦妍屏還是沒有動。

方媛看不到秦妍屏的臉,她的臉朝著地面。

方媛輕聲叫了一下:“秦妍屏!”

秦妍屏沒有反應。

她加大聲音:“秦妍屏!”

秦妍屏似乎“嗯”了一聲,然後翻了個身子,側臥著。

秦妍屏的鼻中發出均勻的呼吸。

她竟然睡著了?!

方媛瞪大了眼睛,看著秦妍屏,不可置信!

剛才,秦妍屏還仿佛僵屍般,要活生生地扼死她,現在,她竟然躺在地上睡著了!

難道,剛才是自己的幻覺,或者是自己在做夢?

方媛摸了摸喉嚨,那裏還有些痛,有幾處被秦妍屏的指甲掐破了皮。

不是幻覺,也不是夢!

剛才,秦妍屏的的確確扼著自己,差點就扼死了自己——如果不是那只黑貓及時出現,發出瘋狂的叫聲的話。

秦妍屏剛才為什麽是那副呆若木雞的表情?完全不像平時的她。

方媛想起了電影與小說中經常出現的一個情節:夢游。

秦妍屏剛才在夢游?

她在441女生寢室住了這麽多天,一直很正常,這晚竟然會夢游?

而且,她的夢游未免太可怕了些——夢游著殺人!

方媛頭皮有些發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必要將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算了,先叫醒她問清楚吧。

方媛這次伸手去推了推秦妍屏,對著她的耳邊叫:“秦妍屏,快醒來!”

秦妍屏被方媛叫醒了,一副很不樂意的樣子,“吵什麽啊,這麽晚,還不讓人睡!”

但是,她很快就發現了自己的異常。

“這是哪?”秦妍屏猛然坐了起來,“方媛?我怎麽睡在地上?”

方媛苦笑,“你問我?”

“不問你問誰?”

“你好好想想,試試能不能想起來。”

秦妍屏歪著頭想了好一會,還是想不起來,“方媛,是不是你在惡作劇,把我從床上挪到地上的?”

方媛真的無話好說了,她反問:“你以為我有那麽無聊?”

“那我真的不知道了。”秦妍屏臉上一片迷惘,她的神情不像是裝的。

她果然對此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方媛一臉嚴肅,“秦妍屏,我問你一件事,你老老實實地回答我。”

“什麽事?”

“你有沒有夢游癥?”

秦妍屏的臉突然間慘白無比,似乎被別人看穿了心事般,怯怯地望著方媛,嘴唇抽搐了幾下,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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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秦妍屏的表情如此反常,方媛知道這一次自己猜中了。她是第一次遇上夢游這種問題,不知道如何處理才好。

最簡單的辦法當然是把寢室裏的其他女生叫醒,告訴她們秦妍屏在夢游中差點扼死自己,然後上報到學校。

但是,這麽做的話,對秦妍屏又過於殘忍。這樣一來,誰還敢與她同居一室?誰還願意成為她的朋友?

秦妍屏本來就屬於那種嬌生慣養的獨生子女,親人又不在身邊,如果連朋友也沒有的話,你叫她怎麽在南江醫學院繼續生活下去?

另一個辦法是把這件事隱瞞起來,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但如果秦妍屏再次夢游,並且在夢游中有暴力傾向的話,傷害到了其他女生,後果誰來承擔?

一時之間,方媛難以決定。

秦妍屏似乎猜到了方媛的心思,哀求她:“方媛,不要將我有夢游癥的事告訴別人,好嗎?”

方媛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你在夢游中做了什麽事?”

“我做了什麽?”秦妍屏一臉無辜狀,“我真不知道我夢游時做了什麽。”

秦妍屏發現方媛的臉色很難看,老是用手去揉脖頸,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低聲問:“我是不是在夢游中做了很可怕的事?”

方媛點了點頭,默默地望著秦妍屏,盯著她看了幾十秒,這才回答她:“你差點扼死了我!”

“什麽!”秦妍屏不信,“方媛,你說我差點扼死你?”

“是的。”方媛這次說得很慢,吐字清晰,“你在夢游時差點扼死我,現在我的脖頸上還留有你指甲掐過的痕跡。”

秦妍屏的眼睛一眨一眨,狐疑地望著方媛,似乎不敢置信。

但方媛的表情是那樣嚴肅,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方媛不是陶冰兒,她本來就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給人的印象文靜而內斂。

秦妍屏不得不信。

她有些委屈,“我也不知道怎麽會這樣,其實,我上次夢游還是很多年前的事……”

秦妍屏還想繼續說下去,方媛上鋪的蘇雅似乎被她們的談話吵醒了,冷冰冰地扔了一句:“你們還讓不讓人睡覺?半夜三更嘀嘀咕咕個沒完!”

秦妍屏被蘇雅打斷後,不好再說下去了,她不想讓蘇雅也知道這件事。

方媛自然也不好再問下去:“這樣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現在太晚了,我們先睡覺吧。”

兩人各懷心事,上床睡覺。

秦妍屏在床上翻騰了一會,後來就沒有動靜了,估計睡著了。

方媛閉著眼睛,側身向外,仿佛沈入夢鄉。其實她腦子裏的弦一直緊繃著,根本就沒有睡著。

她怕自己睡著後,秦妍屏再次夢游,傷害到其他女生。

就這樣,方媛一顆心七上八下,迷迷糊糊地挨到天亮。

天亮後,她稍微放松,睡意上湧,很快就睡著了。

方媛睡得正香,陶冰兒卻把她搖醒了。

方媛有些不高興,“別吵我!”

她翻了個身子,想繼續睡下去。

陶冰兒卻沒有停止的意思,直接把她從暖和的被窩裏拉了出來,“方大懶蟲!你還睡?看看現在幾點!”

方媛揉了揉眼睛,窗外的陽光亮閃閃的,很刺眼。

“啊,這麽晚了?”方媛看了一眼鬧鐘,嚇了一跳。

“我們都吃過早餐了,今天上午你還去不去上課?”

“去,為什麽不去?”方媛手忙腳亂,匆忙穿衣起床。

“去還不快點!”陶冰兒“嘻嘻”一笑,“沒想到寢室裏最能睡的竟然是你,我還一直以為是秦妍屏呢!”

陶冰兒提到秦妍屏,方媛心裏一動,“秦妍屏呢,她在哪?”

“她剛起床,現在還在水房裏洗漱吧。”

說話間,秦妍屏趿著拖鞋走了進來,動作遲緩,臉色依然有些蒼白。

陶冰兒也註意到了這點,問:“秦妍屏,你沒事吧?”

“沒事。”秦妍屏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想可能是昨晚沒睡好,頭有些暈,今天上午我就不去了,在寢室裏休息一下。”

“那你好好休息吧,註意身體,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啊。”陶冰兒又問方媛,“方媛,你總不會也和她一樣吧?”

方媛看了一眼秦妍屏,略微思索,說:“我沒事,馬上就好,你等我一下,我們一起去上課。”

現在是白天,秦妍屏只是晚上夢游,方媛想自己有的是時間來考慮如何處理這件事情。無論她用哪種方法,都是有利有弊,只能兩相權衡取其一。

秦妍屏突然冒出了一句:“方媛,你陪我下好嗎?”

方媛怔了怔,秦妍屏要留她下來,有話要單獨對她說?她是想哀求自己不要將她有夢游癥的事情說出去,還是另有隱情告訴自己?

陶冰兒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看了一眼鬧鐘,做了個鬼臉,“啊,要遲到了!不陪你們兩個大懶蟲了,我先走了!”

441寢室只剩下方媛與秦妍屏兩個人了。

秦妍屏走出臥室,將寢室的大門關好。

她面對著方媛低著頭,沈默了很久,似乎猶豫不決。

時間慢慢地流逝,十幾分鐘後,她終於開了口:“方媛,有件事,我埋在心裏很久了,一直沒告訴別人。”

秦妍屏臉上呈現出痛苦之色,神經系統承受著沈重的壓力。顯然,埋在她心中的那件事對她來說非常恐怖,以至於她一回想就痛苦不堪。

“方媛,你答應我,不要告訴別人,好嗎?”

方媛於心不忍,“那你別說了,慢慢地將那件事忘記,不好嗎?”

“不!”秦妍屏的口氣相當堅決,“我要說出來!我已經將這個秘密保守了十一年。這十一年來,我受夠了!”

秦妍屏也不管方媛是否答應,話題直接轉到那個秘密。

“十一年前,我只有六歲,與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我是家中的獨女,他們對我自然是百般呵護,百依百順。我記得,那時的我非常幸福,家裏所有的寵愛集於一身,他們別說打我,就連罵我都很少。只要我喜歡的東西,他們竭盡所能買給我,家裏到處放滿了我的玩具、零食。我那時還小,什麽都不懂,稍有不順,就大發脾氣,哭叫、大鬧,到了最後,讓步的總是他們。

“那年夏天,叔叔嬸嬸帶著彎彎來我家做客。彎彎是個小男孩,叔叔的獨子,比我小兩歲,當時只有四歲,卻比我還霸道。他一來,就要搶我最喜歡的玩具,我當然不給,他竟然用牙咬我。情急之下,我打了他幾下,結果他大哭,把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全引來了。他對他們說,我欺負他,打他。爺爺奶奶都幫著他,連爸爸媽媽也要我向他道歉。我當然不服氣,明明是他先動手,怎麽要我道歉?何況,他一來,家人都偏向他,一切都聽他的,我成了一個沒人要的孩子。我不但沒道歉,還罵他是撒謊的孩子,不得好死。結果爸爸生氣了,狠狠地打我。這是我印象中他第一次打我。

“這件事以我的痛哭來結束。第二天,家人都出去了,只留下媽媽在廚房裏做飯,大廳裏只有我和彎彎。我沒理他,他卻涎著臉湊上來,找我玩。我當然不和他玩,結果只要是我想玩的玩具,他都跑過來搶。我哪裏受得了這種氣,一忍再忍,最後忍無可忍,發起狠來,突然沖過去撞他。他沒有防備,被我撞得直往後退,撞出門外,頭下腳上,滾下樓梯。”

說到這裏,秦妍屏停了下來,雙手抱胸,縮成一團,全身在微微顫抖,似乎她所述說的那一幕剛剛發生。

方媛問:“彎彎怎麽樣了?”

“他——死——了——”秦妍屏牙齒打戰,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漣漣,抽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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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妍屏哭得很傷心,也很放肆,臉上全是淚痕,似乎要把這十一年來的恐慌與郁悶全部哭出來。

方媛理解秦妍屏的感受。一時的情緒激動,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堂弟,而她那時僅僅只有六歲!這麽可怕的事件,無論發生在哪個六歲的女孩身上都無法承受。秦妍屏幼小的心靈必然因為這件事而蒙上厚厚的陰霾,形成心理疾患,導致心理障礙。怪不得她那麽依賴別人,那麽膽小,那麽害怕獨立。

方媛沒有打擾秦妍屏,讓她盡情地發洩。這個秘密,她保守了十一年,心靈上的陰霾,也糾纏了她十一年。這十一年來,彎彎就像依附在她身上的幽靈,隨時可以跳出來折磨她。

秦妍屏繼續說下去:“我推彎彎的時候,隱隱約約聽到幾聲貓叫,當時並沒在意。彎彎滾下樓梯後,我才發現大門口不知什麽時候來了一只黑貓,瞳孔是藍色的,站在那裏詭異地盯著我看,眼神很嚇人,我被嚇壞了,嚇得哭了起來。媽媽從廚房裏跑出來,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彎彎,她也急了,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裏,抱起彎彎就往醫院沖。可是,彎彎最終還是救不過來,他死了。家人問我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騙他們說是彎彎自己玩時不小心摔下樓梯的,他們見我那麽害怕,也沒有多問。我說謊時,那只黑貓一直沒有走,不時叫幾聲,似乎在反駁我。我知道,黑貓看到了一切,它什麽都清楚,它在述說真相。可是,沒有人聽得懂它的語言,爸爸心情不好,一腳就把它踢飛了。

“自那以後,我就開始夢游。聽爸爸媽媽說,我在夢游中喜歡將自己的玩具與零食全部翻出來,然後擺在地上,一件一件地分成兩份,一份是我的,一份是彎彎的。家人以為我因為彎彎的死受到了驚嚇,怕我有個三長兩短,帶我到醫院去醫治。醫生說夢游癥在兒童身上發生是很常見的,勸家人多關心體貼我。從此之後,家人更加溺愛我。在別人眼中,我是最幸福的小公主,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的痛苦有多深。這些年來,我一直不敢將彎彎的真正死因說出來,活得很累很累。”

秦妍屏淚眼蒙眬,“方媛,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夢游了吧?站在你面前的,是一個罪無可恕的殺人犯!”

人性本善還是本惡?這是一個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但有一點,方媛深有體會,自私是人的本能!

這點,在年幼沒有道德觀念的小孩身上表現得尤其明顯,沒有幾個小孩願意將自己喜歡的玩具與零食讓給其他的小孩。在成人的世界裏,即使是至親,也會為了一些蠅頭小利而翻臉成仇。《聖經》裏也將自私貪婪列為遭受劫難的七宗罪之一。

“秦妍屏,你不要想太多,彎彎的死也不能全怪你,你也不想的。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活著。看開點,我們一生的遭遇,悲歡離合,生生死死,都是一出戲,我們所做的,不過是想將這個戲演繹得好看些罷了。”

秦妍屏沒想到方媛會說出這麽一番感慨出來,在方媛的內心,又隱藏了怎麽樣的故事?原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不為人知的另一種心境。

方媛摸了摸秦妍屏的頭,故作輕松,“傻丫頭,好了,一切都過去了,當那是場噩夢吧,夢醒後就不要去想了!《亂世佳人》中的斯佳麗有一句話很經典,‘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秦妍屏深深吸了口氣,“是啊,說出來心裏舒服多了。我是應該告別過去,珍惜現在的美好生活。”

方媛看到秦妍屏如此,放下心來,“那你好好休息一會吧,我先去上課了。”

“等下,方媛。”秦妍屏叫住了方媛,“你能不能幫我保守秘密?”

“你放心,你以為我是陶冰兒那個大嘴婆啊!”方媛笑了。

“我是說,我夢游的事。其實,我的夢游癥很早就好了,在我十歲後就沒有再覆發過,這次,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我保證,肯定不會有下一次!”秦妍屏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方媛心軟,見不得她那副模樣,說:“好吧,我暫時不說出去,但如果你下次再夢游的話,我就要說出去了。”

方媛話一出嘴,就有些後悔,又不好收回。

秦妍屏說她以前夢游只是把玩具與零食分成兩份,但這次,夢游中的她的的確確是想扼死自己。如果秦妍屏再來一次,她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昨晚那樣的好運氣。

秦妍屏破涕為笑,“不會的,我保證沒有下次。那我休息了,昨晚我還真沒睡好呢。”

說完,她吐了吐舌頭,鉆進自己的被窩裏,抿著嘴微笑入睡。

看來,她解開了心結,心情不錯。

方媛走出441女生寢室,沒有去教學樓,而是去了圖書館。

她去找蕭靜。

據她平時觀察,蕭靜喜歡研究心理學,且頗有心得,她想問問他的意見。

方媛走進了圖書館,此時還早,裏面冷冷清清,空無一人。

蕭靜正閑得無聊,方媛的到來令他有些意外。

方媛將秦妍屏夢游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

“蕭老師,我想問你,秦妍屏她還會不會再次夢游?”

蕭靜對此很有興趣,“夢游是一種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只要找到她夢游的根源,排除她內心的壓抑,夢游癥就會不治而愈。你知道她為什麽夢游嗎?”

“她小時候和堂弟在一起玩,結果堂弟為了搶她的玩具不小心滾下樓梯摔死了,她內心感到歉疚,於是夢游時把自己的玩具和零食拿出來分給他。”方媛隱去一些情節。

蕭靜微微一笑,“弗洛伊德認為,夢游是潛意識壓抑的情緒在適當時機發作的表現。他將人格分為本我、自我、超我,簡單地說,本我是本能作用的我,以快樂為原則;超我是道德的我,以道德、良心為原則;自我是夾在中間的一個我,它負責協調滿足本我和超我的要求,以現實為原則,也是我們所表現出來的人格。當本我的力量積聚到一定程度時,本我就會暫時取代自我,產生夢游。當本我宣洩一番後,力量減弱,自我就會重新趕走本我。為了逃避超我的懲罰,自我隱情不報,所以當事人醒來後往往對夢游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方媛聽得一頭霧水,“那她到底會不會覆發?”

“這要看引起她夢游的壓抑有沒有得到充分的宣洩,如果她不再壓抑,應該不會再夢游了。”

秦妍屏心結似乎已經解開,照理說不會再壓抑了。

“如果她再次夢游,我想阻止她夢游中的行為,怎麽辦?”

“對夢游癥最常見的喚醒方式是厭惡療法,做她夢游時最厭惡的事情,她就會醒來。”

方媛想起了黑貓。

怪不得,秦妍屏聽到黑貓的叫聲顯得害怕,那是因為黑貓的叫聲讓夢游中的秦妍屏也意識到是自己害死了彎彎,令她厭惡。

蕭靜找了本書給方媛,“你自己慢慢看吧,一時之間我也很難和你解釋清楚。”

方媛接過書,坐在圖書館裏翻開慢慢看。一個小時後,圖書館裏來借書看書的學生越來越多了,方媛告別蕭靜,離開圖書館。

她沒有心情再去上課了,躲到醫學院的小樹林裏繼續看,她看得太投入了,腦子裏全是本我、自我、超我這些心理學概念。

上午十一點半,方媛肚子開始“咕咕”叫了,她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早餐。

她匆匆回到441女生寢室,一打開門,裏面就飄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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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有血腥味?

那種令人虛脫的眩暈感再次猛烈地襲擊方媛,令她心驚肉跳、頭重腳輕。在方媛的眼中,441女生寢室宛如發生了地震般劇烈地旋轉搖擺。

方媛在旋轉的女生寢室中站都難以站穩,她背靠著墻壁、雙手死死地拉住鐵門,這才沒有摔倒。

方媛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她只知道,那種強烈而窒息的不安感壓抑得她快要暈過去了——假如她不是這樣竭盡全力集中精神的話。

她不想暈倒,她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軟弱的女孩。雖然暈倒能讓她暫時擺脫痛苦。

她聽說過暈血癥,患有這種病癥的人只要見到血就會暈倒。可她沒有患上暈血癥,怎麽會變成這樣?何況,她現在也沒有看到血,僅僅是聞到淡淡的血腥味。

她什麽時候變得這樣恐懼血?

就在幾天前,她還在紅樓的地下室裏看到滿面血汙的李融,那時對血還沒有那麽敏感。是因為唐天宇聽不得“血”這個字眼嗎?

但那是唐天宇,與她何幹?

難道,在方媛的潛意識中,她把自己的命運與唐天宇相互參照對比了?唐天宇所恐懼的,無形中也影響到她,讓她也感到恐懼?

唐天宇為什麽一聽到“血”這個字眼就會變得那麽瘋狂?

方媛想不通,也不願意去想,呆呆地站在寢室門口,進退兩難。

進去,寢室裏發生了可怕到什麽程度的恐怖事件?她的神經系統已經瀕臨崩潰邊緣,她怕自己會變得和許艷、唐天宇一樣精神失常。

這時的方媛,如同沙漠中負重獨行的駱駝,孤獨而憂郁,處在體能極限中,一根羽毛都可以壓垮她!

不進去,她又擔心秦妍屏。

這些天,她已經把秦妍屏她們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曾經冰封的心靈城堡也在她們的溫情下慢慢解凍。是秦妍屏她們這些善良的室友讓她找到那種久違的溫馨感覺。無論441女生寢室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都把這當成她的家,因為這裏有她視若親人的好友。

她本來應該照顧好秦妍屏的,卻將她一個人留在了寢室裏,如果她有什麽意外,自己能心安理得?當然不能!甚至難辭其咎!

眩暈感漸漸減弱,方媛勉強站直了,對著臥室裏面叫喊:“秦妍屏……你在裏面嗎?”

方媛的聲音有些顫抖,斷斷續續,叫了幾次,都沒聽到秦妍屏的回應。

方媛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秦妍屏死了!

方媛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自己怎麽會有這種想法?不,這不是她的想法,而是別人硬塞給她的。

她的心裏驀然生出許多淒涼來,這次,她深深地體會到那種無人傾訴的痛苦——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卻又沈沈壓抑無法述說的痛苦。

方媛就這樣站在寢室門口,扶著鐵門,靠在墻上,任淚水悄無聲息地滑過臉頰模糊了眼裏的441女生寢室。

秦妍屏死了!

她的預感從來沒有這麽強烈過,以至於她不得不相信。

方媛沈浸在深沈的悲傷中,空洞、虛無、無處可依,脆弱得如同飄浮著的一粒塵埃,隨風而落,輾轉成泥。

她就這樣僵立在那裏十幾分鐘,全然沒有發覺陶冰兒與徐招娣的到來。

和往常一樣,陶冰兒依然一蹦三跳,如雀躍的小精靈般,正與徐招娣八卦著什麽。看到方媛傻站在那裏,還以為她又在想著什麽心事,悄悄地靠到她身後大叫了一聲,做了個鬼臉,方媛卻渾然不覺。

陶冰兒走到方媛面前,這才發現她臉上竟是淚痕重重,一臉悲傷。

“方媛,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哭得這麽傷心?”陶冰兒朝寢室大廳裏面望了望,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方媛抹了抹眼淚,有氣無力、斷斷續續:“秦妍……屏她……”

“秦妍屏她怎麽了?”

陶冰兒一向與秦妍屏交好,聽到方媛這種語氣,心裏打鼓,扔下方媛,快步沖進臥室。

陶冰兒沖進臥室後就沒有聲音了。

方媛等了十幾秒,陶冰兒沒有出來。

徐招娣叫了幾聲“陶冰兒”,她也沒有回應。

臥室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徐招娣問方媛,方媛搖了搖頭,“別問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我只是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徐招娣用力吸了幾次鼻子,臉色變了,她也聞到了那股血腥味。

“走吧,進去看看吧!”

方媛也不等徐招娣回答,緩緩邁開沈重的步伐。

她的腿,如灌了鉛一般,沈重無比。但她還是堅強地一步步邁起來、踏過去。

離臥室越近,血腥味就越濃。

短短的十幾米,在方媛眼中卻是那麽漫長,似乎耗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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